【深度数据】卡塞米罗转会，对皇马和曼联意味着什么？

后腰位置最顶级球员之一卡塞米罗出人意料地于西甲开打一轮后突然加盟曼联，这对于当前的皇马和曼联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必须回答三个问题：

1，卡塞米罗究竟是什么样的球员？

2，他在过去几年对皇马攻防两端的影响如何？

3，曼联对卡塞米罗的需求程度如何？

必须首先声明的是：就目前的数据分析水平而言，除门将以外，位置越靠后分析难度就越大。卡塞米罗在过去几年的位置属于非常标准的后腰，几乎没有现成的数据模型可以直接分析。为此笔者不得不花了接近两天时间整理大量数据。即便如此，由于目前没有任何一家数据网站会提供全套的on/off类型的个人数据，准确评估球员影响力仍旧是一个只能尽可能接近而决然无法真正完成的任务。当然，尽可能通过大样本、多维度、高进阶性的数据分析接近真相，本就是数据分析的根本目标。

1 卡塞米罗：作为过去数年最出色的能够兼顾攻防的拖后中场之一

卡塞米罗过去数年间几乎完全以后腰角色出现，是皇马典礼三中场中分工最为明确的一个；同时，由于皇马长期保持中场结构稳定，卡塞米罗也成为欧洲少数长期固定于后腰位置的球员之一（这类球员往往打着打着会让位于传控更好的后腰，从而不得不位置前移）。作为皇马中场最具防守硬度的球员，卡塞米罗的防守数据分布呈现出极强的身体对抗特点。我们选取最近两个赛季的五大联赛样本进行同位置对比：

如本专栏之前所述：任何数据建模都会体现作者的足球价值观。上述数据由笔者选取自wyscout数据库，意在通过现有数据表达卡塞米罗的防守风格。两张八维图中，节点位置代表该球员超过样本库中球员的百分比，其中犯规占防守对抗比重一项已经预做倒序处理，按照图示正常理解即可（节点位置越靠外，犯规越多）。遗憾的是，目前笔者所能查到的PADJ类型数据（即结合球队控球率和球员出场时间修正的数据）只有滑铲与干扰传球，球员数据又不像球队一样可以自行计算修正，因此其他数据只能沿用传统统计模式。而传统统计模式下，皇马这种控球率超高的球队的防守球员是天然吃亏的。

上述两张图的重合度非常高，卡塞米罗接连两个赛季都在干扰传球与滑铲方面表现出众，也因此在针对持球人的防守对抗并不频繁的情况下积攒了大量防守动作。卡塞米罗作为皇马后卫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长期在地面传球拦截方面表现十分出色，最近两个赛季修正后的干扰传球频率均位列同位置欧洲前10。尤其在阵地战防守中，皇马会时不时摆出4-1-4-1站位，这对卡塞米罗横向断球非常有利：

此外，由于克罗斯和莫德里奇争顶能力不足，皇马会在阵地战防守中让卡塞米罗视情况在中场暂时放弃盯人，转而自由争顶，因此卡塞米罗长期在球队整体防守时间较短、争顶次数较少的情况下维持欧洲后腰争顶频率前10毫不令人意外：

当然，两张八维图也揭示出卡塞米罗的缺点：鉴于克罗斯和莫德里奇防守硬度有限（尤其是克罗斯），卡塞米罗不得不承担更多对球施压任务，而他的防守动作颇有与拉莫斯一脉相承之感，动辄以过于强硬的身体对抗赔上犯规，犯规占防守对抗比重为同位置前列。这其中不乏一些无甚必要的大动作：

此处需要注意的是：现代足球中的“黑又硬”经常会出任中前卫而非拖后后腰，因为这个位置不得不承担大量传控任务，侧重传控的球队尤其如此。但传控表现惊人的皇马却长期让卡塞米罗打这个位置，这只能说明卡塞米罗自身的传控水平至少不会拖累这支人均传控大师的球队。好消息是，上赛季卡塞米罗的传控实属同位置上游乃至顶级水平：

鉴于样本库中包含大量能打后腰的技术流球员（比如偶尔代打后腰的克罗斯以及后腰传控大师的代表若日尼奥、布斯克茨），卡塞米罗能做到如此长传成功率、持球对抗成功率并在接到传球如此之多的情况下维持住87%以上的传球成功率，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数据表现。事实上此人长传功力早已跻身上游中场之列：

综合来看，卡塞米罗毫无疑问是能够兼顾攻守的顶级后腰。

2 没有卡塞米罗，皇马会受到多大影响？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皇马很难适应没有卡塞米罗的日子。过去7年卡塞米罗的健康程度保持不错，加之皇马有相当一段时间的主教练是从来不知道“轮换”怎么写的安切洛蒂，卡塞米罗出勤率非常高。我在皇马7个赛季的联赛和欧冠中筛选出卡塞米罗没有出场的比赛（共82场），以及卡塞米罗出场时间不少于75分钟的比赛（共252场），做出了一个样本很大但时间跨度也很大的、粗略的On/Off数据。把攻守两端的详细数据计算了一下，结果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首先，就防守而言，球队最终呈现的反差比较明显。卡塞米罗出场超过75分钟的情况下，皇马场均放给对手1.18个预期进球，实际丢球0.98个，如果放在防守普遍好（其实是进攻普遍拉胯）的上赛季西甲，两项数据从低到高可以分列第7与第5。但如果卡塞米罗没有出场，则对手预期进球与皇马的实际丢球都会上升到1.20。放在上赛季，两项数据从低到高会分列西甲第8与第11。

然而问题在于，皇马有无卡塞米罗，在绝大多数防守细节方面几乎毫无差别。尤其是考虑到对手预期进球差别不大，皇马的最终丢球实际上因对手射门质量与门将表现差异而被夸大了。作为球队中场唯一以防守著称且长期缺乏同类型替补的重要球员，卡塞米罗所呈现的on/off对比令人费解。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卡塞米罗的防守风格过于“蹲坑”，很难在皇马覆盖全场的体系中保持长期参与度。这里我们使用statsbomb公司的王牌数据“压迫”。我们以上赛季西甲为例，看一下卡塞米罗部分防守数据的分布情况：

由于statsbomb的位置划分比较模糊，我们只能把位置限定在“中场”而非更具体的“后腰”。上图雷达形状非常极端：就产量与效率的辩证关系而言，卡塞米罗压迫频率非常低，但成功率却高的吓人（实际上是这163人中的第2名）。这表明他很少参与球队的整体压迫，而是更侧重效率。而就位置分布而言，卡塞米罗几乎绝少参与中前场（图中的“前场”、“后场”并不是以中线为界，另有一个“中场”统计，笔者没有列入其中）压迫逼抢，其防守风格完全是后场蹲坑式的。这样的数据分布会导致卡塞米罗缺阵与否对球队整体逼抢频率影响不大，但在关键数据上会产生巨大差别。

以下图这次防守为例。这可算是卡塞米罗的典型防守方式——不参与位置较高的逼抢，反而会在后卫前压时适当后撤；但一旦认定进入自己的逼抢范围，便会不顾一切地疯狂对球施压：

这次防守中，卡塞米罗在前半程实际上是通过回撤补位，主动放弃了对球施压，直到阿拉巴回到中后卫位置上，卡塞米罗才重新参与中场拼抢。这种“蹲坑”式的防守方式决定了卡塞米罗对威胁地带的防守影响要远大于其他区域。而偏偏皇马的传控优势会使得对手很难把球打入他们的腹地。因此，卡塞米罗的防守贡献更趋近于“关键性”，而非“持续性”。另有一项数据在这方面体现的非常明显：一旦卡塞米罗缺阵，皇马对手的smart pass（带有攻击性的、创造力的、穿过防守球员的传球）无论是频率还是成功率，都会暴涨。这也完美契合卡塞米罗注重后卫身前拦截的特质。是以，在对阵某些传控水平极高的强队时，卡塞米罗缺阵的影响会被对手一而再再而三的smart pass无限放大：

没有卡塞米罗，皇马对手的射门频率会从2.41分钟净控球时间一次，上涨到2.30分钟一次；每次射门的预期进球数也会从0.119上升到0.122。这表明，卡塞米罗对防守最终效果的影响很大。

其次，在进攻端，卡塞米罗可能是不如自己的替补的。

这个说法似乎对卡塞米罗这种级别的球员很不礼貌，但要注意：皇马的情况相当特殊：一方面，他们缺乏防守型后腰替补（巴尔韦德很少打这个位置且出道较晚）；另一方面，他们拥有两个出勤率极高的顶级中场传控大师，且随时可以从替补席掏出伊斯科这样的控球狂魔。其结果是，卡塞米罗如果不打，那么皇马经常在完全不牺牲中场传控优势的情况下，把克罗斯或者莫德里奇撤到后腰位置上。这对进攻而言当然是一种正面加成。在卡塞米罗缺阵的82场比赛中，皇马的丢失球权频率，progressive pass（满足一定距离的向前传球）的频率、成功率，smart pass的频率、成功率以及最终的预期进球和实际进球数都有所上涨。

而这种现象同样与卡塞米罗自身参与进攻的方式有关：由于常规状态下，卡塞米罗的任务是完成皮球由后卫线向中场的过渡，让克罗斯与莫德里奇在相对更靠前的位置接球，他的接应区域往往非常靠后。我们可以从其触球数据分布与传球时受压迫的比重一见端倪。此处我们仍旧选取statsbomb的相关数据，以上赛季西甲中场为样本库：

依托皇马超高的控球率，卡塞米罗积攒了惊人的触球次数。然而这些触球的分布集中于后场，其在本方禁区内与后场三分之一区域的触球占比均为同位置最高一档，前场三分之一区域的触球占比则很低。如此行事的好处自然是将自己隐藏于对手的紧逼之外，卡塞米罗受压迫下传球的比重因此非常低。

下图可被视作卡塞米罗参与进攻推进的典型方式：

这样的工作，皇马除了巴尔韦德之外，几乎任何一名中场都可以非常轻松的完成。克罗斯、莫德里奇的完成度比卡塞米罗甚至只高不低，那么他在进攻推进时的枢纽意义也便极具可替代性。

此处的终极问题在于：皇马如果牺牲了卡塞米罗的防守，能否通过进攻提升给坑填上？坦白讲情况并不乐观。因为皇马的防守是被严重高估了的。

上赛季皇马攻守两端均位列西甲前列。进攻得益于竞争对手集体拉胯和维尼修斯突然开天眼，竟然鬼使神差的打出了西甲最强火力（尽管实际上也没多好）；防守则依托西甲第2少的失球数蒙蔽了很多人的双眼——事实上皇马上赛季场均放给对手1.21个预期进球，战术层面的防守效果充其量不过西甲第8，只是库尔图瓦神乎其技的表现硬给失球数打了下去而已。然而门将位置的稳定性其实非常低，缺少卡塞米罗之后，库尔图瓦一旦回调，皇马的失球数极有可能暴涨。

此处尤其值得担心的是对威胁传球的拦断——须知，皇马上赛季放给对手smart pass的频率为西甲第7，成功率则是第6。缺少了队内最善于此道的卡塞米罗，防守怎么办？可以预见的是：皇马本赛季会更为频繁地放给对手渗透性传球。安切洛蒂不排除会在特定时候改打3后卫或者屯兵后场（甚或二者并行）以求稳固防守的可能性。

3 卡塞米罗能如何帮助曼联？

曼联的防守问题，之前我们已经详细写过。他们如今颇有学习利物浦但却什么都没学会的意味，动辄前场一窝蜂的压上，却逼而不抢，由着对手实现进攻推进，把中后场6人组卖的干干净净。考虑到皇马左边路长期防守不力（想想C罗、克罗斯、马塞洛同侧那么多年），卡塞米罗过去几年没少面临这种情况。然而熟悉归熟悉，能否完美应对这一窘境非常难讲。前文也提到卡塞米罗防守端犯规过多，实际上很多犯规是被前场卖掉后不得已为之：

考虑到曼联中前场“不得不上”的人太多，滕哈赫不太可能让卡塞米罗、麦克托米奈和弗雷德同时首发；这就意味着曼联如果仍旧延续之前疯狂压上但却逼而不抢的策略，卡塞米罗还是会像麦克托米奈和弗雷德一样被卖掉。诡异的是曼联此前犯规并不多（这其实不是什么太好的现象），卡塞米罗到来后必然面临巨大压力，搭上大量犯规的可能性不低。

当然，卡塞米罗无论如何相对于弗雷德和麦克托米奈都是档次性的巨大提升，加之此人一贯善于同后卫临时换位，理论上也很适合滕哈赫的高压式打法。曼联上赛季放给对手smart pass的成功率高达43.5%（英超第5），这一现象肯定会随着极善拦断的卡塞米罗到来而得到改善。

另一方面，如果埃里克森不回撤，那么卡塞米罗必然会史无前例的成为中场传控技术最好的球员（恐怕卡塞米罗自己都想不到这辈子会有这一天……）。因此他在进攻端的表现就会尤为重要。曼联中后场出球能力之差人尽皆知，卡塞米罗似乎能够大幅改善这一情况。然而，此处有一个很麻烦的坏消息：

卡塞米罗近两年在进攻端的表现起伏十分巨大。

这里放一个20-21赛季的八维图：

上图所呈现的水准是完全不合格的。卡塞米罗无论是持球还是传球都属同位置中下水准，进攻端相对最好的竟然是无球层面的“每90分钟禁区内触球次数”，这和他21-22赛季的“蹲坑式”中场完全不同。说白了，卡塞米罗在那个赛季的进攻端踢得既别扭又糟糕。

原因在哪？

那个赛季皇马十分混乱，尤其进攻端跌入谷底，整季区区65.32的预期进球与67个实际进球对这支球队来说都是惨不忍睹的。齐达内无奈之下再次祭出17-18赛季把皇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战术：卡塞米罗出任B2B中场冲向对手禁区充当接应点，结果卡塞米罗打出每90分钟1.44次禁区内触球的数据，超过五大联赛91%的后腰。然而卡塞米罗的能力显然无法支持长期承担如此繁重的进攻任务，结果各项传控数据暴跌。

为什么要强调这一年卡塞米罗的进攻表现？因为皇马是由于进攻孱弱不得不让卡塞米罗顶上去，那么请问：皇马当时有的问题，现在的曼联没有吗？现在的曼联不一样是禁区内缺乏接应点，滕哈赫不得不采取撒豆成兵的战略，让后腰承担过多进攻任务吗？比如下图，谁又敢说下一个替代麦克托米奈“张飞绣花”的不是卡塞米罗？

另有一个问题很值得警惕：卡塞米罗的传控表现大样本下是存在下滑趋势的，这方面皇马球迷比较清楚。我们简单选取他每个赛季的传球成功率和丢失球权数，做一个过去7个赛季的折线图：

卡塞米罗每90分钟失去球权数不断攀升，传球成功率则总体呈下降趋势。再考虑到这是一个年过三旬的巴西球员，该信号就变得十分危险。要知道，卡塞米罗和曼联签了4年合同，合同结束时卡塞米罗已经35岁了。这是什么概念？本赛季五大联赛出场时间超过800分钟且主要位置为后腰的球员一共只有4人，其中3人都集中在节奏偏慢的意甲。我们选取这4人中两位大家比较熟悉且长期在顶级联赛拥有大量出场时间的球员，看看他们最近4个赛季以来防守对抗、争顶的频率与成功率，以及拦截次数的变化：

怎么说呢……这个数据的确不那么乐观，但考虑到卡塞米罗目前的水平，即便到时候按照这个比率下滑，也依旧能维持一个比较高的水准。但账要算两头：卡塞米罗和这两位的最大区别在于：他的工资实在太高了……

总体而言，卡塞米罗对现在的曼联是一个很重要的补充，他的防守是同位置最顶级的，进攻端则属于上游水准，综合实力强于曼联现在所有中场。曼联不惜代价引入胖虎肯定是有的放矢。但是，弗雷德和麦克托米奈所面临的问题卡塞米罗一样会面对，这是曼联整体建队思路所挖下的大坑，以目前的阵容是无力改变的。同时，这份合同大概率会烂尾。

另一方面，皇马的防守隐患则被库尔图瓦掩盖了，卡塞米罗的可替代程度不高。这场转会，皇马和曼联双赢的可能性恐怕不大。